死刑之爭亟須“超越悲劇”

9、新京報：這個事件的本質(zhì)，其實是民意與死刑之間的關系該如何處理，你怎么看？

劉仁文：這個問題特別復雜，民意是一把雙刃劍。有時我們看到，民意在死刑上是推波助瀾的。從劉涌案到藥家鑫案，再到李昌奎案，當事人都是因為民意而死。還有鄭州張金柱案也是這方面的典型，他說自己是被媒體判了死刑。

但也應看到，民意也救了一些人，例如吳英集資詐騙案，本來二審被判處了死刑，后來民意反應強烈，最高法院最終沒有核準死刑。

在任何一個國家，民意對司法判決都不可能沒有一點影響，但是里面確實有一個度的問題，在我國，相關規(guī)范不夠成熟，民意對死刑的影響更大。

最理想的方式是什么呢？就是民意通過一些正常渠道表達出來，法官給予考慮，至于判不判死刑，法官獨立思考。但現(xiàn)在我們達不到，像吳英因為民意活下來的畢竟是少數(shù)。

現(xiàn)在法官最怕的可能不是民意本身，而是民意通過輿論等被上級領導關注了以后，領導采取批示的方式，批給有關領導或上級，給承辦案件的法院和法官造成很大的壓力。為了仕途或前途，法官不可能不聽上級或領導的意見。

要想解決這個問題，最根本的就是上級領導和部門絕不要批示案件。

10、新京報：如果說從法律上平衡民意與死刑的關系稍微容易一點的話，那么從根本上清除“死刑”的文化基因，可能就沒那么簡單了，而這卻是民意的一個重要基礎，該怎么辦？

劉仁文：所以我一直呼吁要“超越悲劇”。我印象很深的一個例子，2000年的時候，南京市發(fā)生一起兇殺案，四個蘇北的無業(yè)青年殺了一個德國人普方一家四口。聽說這四個孩子根據(jù)中國法律將很可能被判處死刑，普方的母親在跟親友商量之后，寫信給中國法官，說不希望判處這四個青年死刑，“德國沒有死刑，我們覺得，他們的死不能改變現(xiàn)實?！?/p>

當年11月，由普方夫婦的同鄉(xiāng)和朋友發(fā)起，在南京居住的一些德國人設立了以普方名字命名的基金，用于改變蘇北貧困地區(qū)兒童上不起學的情況。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庭審中的一個細節(jié)給他們觸動很深：那四個來自蘇北農(nóng)村的被告人都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也沒有正式的工作，“如果他們有個比較好的教育背景，就會有自己的未來和機會?！?/p>

目前世界上廢除死刑的現(xiàn)實和趨勢，是不是可以做一些適當?shù)慕榻B和引導？絕大多數(shù)人生活在習慣中，我們的思維會受到周圍人的影響，如果周圍很多人都還簡單認為“殺人償命”，那大幅度減少死刑直至最后廢除死刑的目標就永遠無法實現(xiàn)。

當然，我們也不是倡導無原則的寬容，罪行必須得到嚴懲。在西方很多國家無期徒刑就被認為很重了，但在我國認為死緩還便宜他了。

如果像紀念普方那樣，就如復旦有同學說的，他們想捐款以受害人的名字來命名一個基金會，我認為這樣的方式將可以慢慢改變“殺人償命”的文化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