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航跡

■王 靜

湛藍的海面上，一艘艘銀色的戰(zhàn)艦劃開細碎的波浪。以遼寧艦、山東艦為首的雙航母編隊，首次在南海集結，中國航母事業(yè)發(fā)展再次迎來一個令人矚目的歷史時刻。

一群海豚加入編隊行列，在戰(zhàn)艦之間歡快暢游，不時躍出水面。12架戰(zhàn)機噴著藍紫色尾焰，從遼寧艦騰空而起，又以整齊的陣型從浩浩蕩蕩的艦艇編隊上空掠過。

此刻，目睹這一切的一級軍士長張乃剛激動不已：“何其有幸，在中國南海又一次見證了我人民海軍的威武雄壯?！睆埬藙偸侵袊侥甘着瀱T，見證了遼寧艦入列、殲-15飛機首次著艦等一系列重大歷史時刻。這次雙航母編隊演練，是他退休前最后一次隨戰(zhàn)艦遠航。

2024年年底，遼寧艦一共有7位像張乃剛這樣的“兵王”服役滿30年。他們既是歷史的見證者，也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他們用青春承載了中國航母駛向深藍的夢想。

一

張乃剛曾是海軍航空兵部隊的一名機械師。年輕時的他對大海充滿向往，班長看出了這個年輕人眼中的憧憬，安慰道：“等將來咱國家有了航母，航空兵肯定能上艦！”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張乃剛終于等到了航母部隊的選調(diào)消息，他毫不猶豫地報了名。和他一樣懷揣著航母夢的首批艦員，從天南海北匯聚到大連造船廠。

夢想有多偉大，追夢就有多艱難。航母有20多層甲板、3000多個艙室，上艦之初，卻幾乎沒有艙室結構圖、管路圖、電路圖。那時的航母人，既不知道航母上的工作如何組織，也不知道龐大復雜的裝備系統(tǒng)如何操作，最初甚至連艙室都找不到。

施工時，通風、照明系統(tǒng)沒安裝好，艦上充斥著打磨機、電焊機刺耳的噪聲，彌漫著厚重的粉塵，艙室溫度接近40攝氏度。

“大家戴著安全帽、打著手電全艦摸排，很多時候都是用敲擊管路這種最原始的辦法來確定管路走向。”機電兵高坡回憶道。

深夜，值完班的機電兵離艦返回，汗水濕透的衣服上結滿冰霜。在寂靜無人的碼頭，在皎潔的月光下，他們走直線、拐直角，隊列整齊如一。

“不需要你認識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進，融進祖國的江河……”在航母部隊首屆合唱比賽里，這首《祖國不會忘記》獲得了第一名。那時的航母人，把所有的自豪都埋進心里，埋進追夢的征途里。

二

2012年9月25日，煥然一新的航母正式交付海軍，命名為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遼寧艦，舷號16。那一天，張乃剛和戰(zhàn)友們都在現(xiàn)場，內(nèi)心激動不已。興奮之余，他們也清醒地認識到，交接入列只是一個起點。如何讓這條大船順暢運轉(zhuǎn)起來，如何實現(xiàn)艦機融合，都是擺在眼前的考驗。

兩個月后的11月23日，艦載機試飛員戴明盟駕駛殲-15飛機成功阻攔著艦，人民海軍實現(xiàn)了艦載戰(zhàn)斗機上艦的歷史性突破。隨后，戰(zhàn)機又從遼寧艦滑躍甲板上成功起飛。

首飛的殲-15飛機就是由張乃剛放飛的。他是遼寧艦上的第一位起飛站操作員。在起飛助理做出帥氣的手勢后，他按下止動輪擋釋放按鈕，全加力的飛機隨即滑出起飛位。

一級軍士長李立孝值班的艙室里，有一個監(jiān)控臺可以看到飛行甲板。他和戰(zhàn)友們擠在一起，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監(jiān)控畫面。殲-15飛機成功著艦的那一刻，身旁不少戰(zhàn)友高興地蹦起來，眼里充盈著淚水。

剛?cè)肓械倪|寧艦以執(zhí)行試驗訓練任務為主，常年停泊在碼頭港口，很少執(zhí)行出海任務。但時間像按下了加速鍵，變化在一個個平凡的日子里悄然發(fā)生。

漸漸地，遼寧艦出海任務多了，駐艦的飛機也變多了。艦載機由起降訓練轉(zhuǎn)變?yōu)閷崙?zhàn)演練，實現(xiàn)全時起降、多批輪轉(zhuǎn)，航跡越走越遠。艦載機引導員、一級軍士長江學友對這種變化有著直觀的認識。他說：“我們都感覺到了一種緊迫感和危機感，時刻保持著沖鋒的姿態(tài)?！?/p>

2017年7月，遼寧艦參加香港回歸祖國暨解放軍進駐香港20周年慶?；顒?。當戰(zhàn)艦緩緩駛?cè)刖S多利亞港時，甲板上的官兵以整齊隊列拼出“香港你好”4個醒目大字。位列其間的一級軍士長程海霞倍感振奮——這位入伍前曾在京九鐵路工作的老兵，曾無數(shù)次幻想乘火車赴港，而今他以海軍戰(zhàn)士的身份與戰(zhàn)友共同見證了這一歷史時刻。

三

在遼寧艦論壇上，程海霞的網(wǎng)名是“大海安家”。今年年初，其他6位“兵王”依依不舍地脫下了軍裝，程海霞則選擇了延期服役。站在這片遼闊的甲板上，程海霞的心潮與大海的波濤一起翻滾：“能在時代召喚時投身航母建設，此生何其有幸！”

最后一次隨艦遠航，阻攔區(qū)隊長繆林海依然保持著早起的習慣。他常常在海天之間還是漆黑一片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忙碌起來。

“有點舍不得，想再走一走，看一看?！笨娏趾Ｕf。

和繆林海一樣，一級軍士長翟國成也在守望戰(zhàn)鷹騰飛、等候戰(zhàn)鷹歸巢中度過了他軍旅生涯中最難忘，也是最重要的10余年。在這期間，翟國成發(fā)明了5項國家專利，全都用在艦載機飛行保障上。

最后一次任務返航時，殲-15飛機編隊低空通場致敬退役老兵。老兵們列隊站在甲板上，看著熟悉的戰(zhàn)機遠遠飛來，感受著航母人特有的禮遇，不禁熱淚盈眶。

揮別老戰(zhàn)友，程海霞又隨遼寧艦一道，開始了劈波斬浪的新航程。令他感到欣慰的是：他與老戰(zhàn)友手把手帶教的骨干們，已如燎原星火般在新型航母上接力傳承。此刻，舷窗外翻涌的浪花，正映照著他們不斷向著深藍延伸的航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