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準教導(dǎo)員”的飛行初體驗

■空軍航空大學擬任飛行大隊教導(dǎo)員培訓班學員 馬彥軍

“先做一組半滾倒轉(zhuǎn)接斤斗，再接急上升轉(zhuǎn)彎。”教官話音剛落，便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感覺一塊巨石壓到我的背上，將我不斷地壓向艙底，呼吸也變得十分困難，窒息感一波接著一波向我涌來。

不知道是哪個動作，教官向左壓桿壓得很深，駕駛桿直接打到了我的腿上，我本能地想挪動一下左腿，但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動彈不得。

我試著抬起頭向上看，天藍色和土黃色在眼前交替出現(xiàn)。我努力想弄清楚自己在經(jīng)歷著什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頭朝上還是頭朝下……說實話，弄明白這些問題非常困難。

當時，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在體驗飛行。現(xiàn)在，當我心平氣和地回憶起那時的場景，還要盡量抹掉胃液從嘴里流出時的感覺。但有些感覺，一旦你體驗了就忘不掉。

那一天，我們57名學員分成6批升空，每批有9-10人。我是第3批跨進座艙體驗飛行的。

頂著正午的太陽，我鉆進初教-6后艙。飛機座艙不算寬敞，各種很有年代感的儀表、電門、手柄，在不足一臂的距離內(nèi)把人從三面包裹起來。我把雙手搭在儀表板上檐，叉開雙腿，生怕碰到其中任何一個儀表而影響這次飛行。

坐在前艙的教官操縱飛機，從滑跑到離地，也就七八秒的工夫，再經(jīng)過幾次爬升、平飛、轉(zhuǎn)彎，大約12分鐘后，到達了指定空域。

“現(xiàn)在我把飛機交給你，你來自己操作?！鳖^盔耳機的隔音很好，轟隆隆的馬達聲并沒有妨礙到教官的指令，“首先做一個向左30°盤旋。”

我長舒一口氣，緊緊盯住地平儀，按照之前在模擬機上練習的那樣，左手扶在油門上保持不動，右手輕輕握住駕駛桿柔和地壓向左邊、略微蹬點左舵、修正好高度……飛機開始傾斜，身體也隨之墜向左邊，肩膀和后背上仿佛多了一些重量。

當?shù)仄絻x坡度即將指向30時，我柔和地把桿回到中立，并不停地進行微小的前推后拉來保持高度。此時，我的眼睛在地平儀和航向表之間游走。雖然想起那句話：“Look?Out（向外看），因為敵人在座艙外”，但我真的做不到。

很快，飛機在空中畫出近乎完整的圓，我立即改平飛機，30°盤旋算是完成了。按照同樣的方法，我又進行了45°和60°盤旋，動作上不免有些笨拙，但總的來說還算順利。

真正的挑戰(zhàn)來了！接下來10個特技由教官來操縱，其中有些是戰(zhàn)術(shù)動作，過載瞬時會到5個G。“如果你身體狀況良好，我們就連著做，一旦想吐沒辦法張嘴，你就輕晃駕駛桿，我會馬上停止動作?！苯坦賴诟赖?，“先做一組半滾倒轉(zhuǎn)接斤斗，再接急上升轉(zhuǎn)彎?！?/p>

話音剛完，離心力就將我正常的思考能力拋出去了。2分鐘左右，一切又恢復(fù)了正常，天在上面，地在下面，大石頭沒有了，呼吸也能進行了，胃卻開始翻江倒海，嘴里已滲出了酸水。趁著還能說話，我趕緊向前艙通報：“有反應(yīng)了！”

等到狀態(tài)好了一些，教官又間歇地做了后續(xù)幾個動作，其中包括快速擺脫敵機咬尾的空戰(zhàn)戰(zhàn)術(shù)動作，以及被稱為“死亡陷阱”的失速尾旋。雖然很不舒服，但我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我想，初教機5個G就把我折騰得不成樣子，而先進戰(zhàn)機進行大過載機動是家常便飯，飛行員又是如何保持清醒的呢？如果再置于瞬息萬變的實戰(zhàn)環(huán)境下呢？

做完最后一個動作，用力抓著儀表板邊緣的手終于可以放松下來，那種酸疼的感覺好像一下子冒出來似的，大把大把的汗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掛滿臉頰、濕透衣服……

我想，如果沒有這次體驗飛行，我可能永遠也不會明白，飛行員在天上到底要面對什么。

想當一名優(yōu)秀的教導(dǎo)員，只貼上去是不夠的，更重要的是能融進去，換位思考、將心比心。

飛機在滑回停機坪后關(guān)掉了轟鳴的發(fā)動機，耳邊突然清凈下來反而有些不適應(yīng)。在走出座艙的那一刻，腰酸得厲害。上前迎接我的學員們熱烈鼓掌：“好樣的！”我說：“掌聲應(yīng)該送給飛行員！”

版式設(shè)計：梁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