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時光回溯到20年前。1998年8月1日，簰洲灣江堤潰口，楊德文、葉華林隨連隊一起前去搶險。他們乘坐的汽車被湍急的洪水圍困，楊德文和戰(zhàn)友們迅速跳入水中向岸邊游去。突然，楊德文被一個在水中掙扎的婦女抱住了脖子，他立刻脫下救生衣給她穿上。此時，背后一座房屋上傳來求救聲，楊德文將那名婦女交給了從他身邊游過的戰(zhàn)友陳景山：“你把她帶上岸。那屋頂上還有人，我去看看?！标惥吧秸f：“你沒有救生衣，還是我去吧?！睏畹挛恼f：“沒事，我水性好?！彼芜^去看到一個老大爺正站在搖搖欲墜的房頂上。楊德文將老大爺從房頂上接下來，找到一棵挺立在洪流中的大樹，沉下肩將老大爺頂上樹。他對老大爺說：“你千萬要抱緊樹，一會兒就有人來救你?！眲傉f完，一個巨浪打來，不滿20歲的楊德文被卷入洪流中，再也沒有回來。

葉華林此時并不知道自己的同年兵楊德文已經(jīng)犧牲。他跳入洪水中不久，就聽到背后傳來一個小女孩的呼救聲，回頭一看，只見她趴在一堆快要沉沒的稻草上大聲哭喊。葉華林立即轉(zhuǎn)身頂著激流游過去，背起小女孩奮力向前游，這時一股急流迎面襲來，21歲的葉華林拼盡全力將女孩推向樹林，自己卻被無情的洪水卷走。

成營長說，楊德文、葉華林犧牲時都是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當(dāng)時連隊要成立“搶險突擊隊”，他們倆都搶著報名。連隊說還輪不到新兵，楊德文說：“老兵新兵都是兵，新兵更要多鍛煉?！焙髞磉B隊考慮到他倆水性好，特批了他們的申請。

說話間，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原來前面的路被長江隔斷，只有乘坐輪渡才能過去。我們稍作休息，等待輪渡到來。

“你們?nèi)ズ捴逓嘲。莻€地方我熟。當(dāng)年一些20歲出頭的戰(zhàn)士在抗洪搶險中犧牲，實在是可惜啊?！甭犝f我們要去簰洲灣九八抗洪烈士陵園，一旁正等候輪渡的一位老伯感嘆道。

（三）

上了輪渡，極目遠(yuǎn)眺，煙波浩渺的長江如同一幅畫卷鋪展開來。古往今來，多少文人墨客記錄下長江的風(fēng)光旖旎、霜月滿天，但在現(xiàn)實中，長江卻因洪峰、汛期、水位這些字眼而充滿了詭譎。正如大自然總是在用不可捉摸的方式證實著它的存在和力量，長江一直在用桀驁不馴向人類展示著它的生命力。

下了輪渡，車子行進(jìn)在狹長彎曲的田野小道上，兩側(cè)是綠油油的莊稼，放眼望去，一片生機(jī)勃勃的景象。簰洲灣九八抗洪烈士陵園離當(dāng)年的潰壩處只有1公里遠(yuǎn)，很難想象，20年前這里曾被淹成一片汪洋。

遠(yuǎn)遠(yuǎn)地，我們就看到烈士陵園門口高聳的牌樓，牌樓上“簰洲灣九八抗洪烈士陵園”幾個金色大字熠熠生輝。陵園內(nèi)青松蒼翠，寂靜肅穆。除了楊德文和葉華林的衣冠冢，園里呈弧形依次排列的其他17座墓里，長眠著包括“抗洪英雄”高建成在內(nèi)的原空軍某高炮團(tuán)17名烈士。白色大理石墓碑正面，鑲嵌有他們每個人的照片，照片上多是略顯稚嫩又朝氣蓬勃的面孔，鐫刻的生卒年份，醒目地顯示出他們的生命大多終止在20多歲的青春年華。

楊德文和葉華林的衣冠冢并沒有挨在一起。在這里，他們同原空軍某高炮團(tuán)的17名烈士一起，如每個墓碑后刻有的簡略生平所述，是“在簰洲灣抗洪搶險戰(zhàn)斗中為搶救群眾和戰(zhàn)友光榮犧牲”的人民子弟兵。我想起了旅史中的那段記載：在抗洪搶險戰(zhàn)斗打響后，楊德文第一個向連隊遞交了請戰(zhàn)書，里面寫了這樣一句話：“我們是人民子弟兵，在人民需要的時候，就應(yīng)該挺身而出?！?/p>

我們在每一位烈士的墓碑前都獻(xiàn)上了鮮花，默哀，鞠躬，致敬。我看到上等兵小李反復(fù)地擦拭著楊德文墓碑上的照片，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瞧見我在瞅他，小伙子連忙用迷彩服袖口把眼淚擦干凈。他說：“當(dāng)兵2年了，每天點(diǎn)名時都在替楊德文、葉華林兩位老兵答‘到’，心里一直想來看看他們，沒想到在即將退伍時完成了這個心愿?！?/p>

“搶險當(dāng)先鋒，救災(zāi)打頭陣，楊德文，葉華林，青春無悔寫忠誠?！?0年過去了，兩位烈士的老連隊雖然經(jīng)歷了多次改革和番號調(diào)整，但他們的名字仍被高唱于連歌中，被高喊于全連官兵點(diǎn)名時，他們的英雄精神也留存在一代代官兵心中。

謝峰，是我這次獲悉的另一個抗洪英雄，楊德文和葉華林他們連的一名班長。他在’98抗洪中四過家門而不入，家里的父親、妻兒下落不明，但他仍然堅持戰(zhàn)斗在抗洪最前線。要知道，救災(zāi)的地方離他家僅有不到2公里。最終他帶領(lǐng)全班戰(zhàn)士搶救群眾1200多人。

坦率地說，對于他們舍小家為大家甚至舍生忘死的行為，很多人并不十分理解，但走在簰洲灣段長江大堤上，看著滔滔奔涌的長江，看著大堤內(nèi)豐饒的萬畝良田，稠密的百姓人家，你或許就會懂得他們作出這樣選擇的價值和意義，也會理解為什么“軍人”總與這兩個詞連在一起——責(zé)任與奉獻(xià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