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父母合影。

父親的酒

■李結(jié)義

父親愛喝酒，卻從不醉酒。父親大半輩子沒喝過什么好酒，以至于我探親回家的最大愿望就是為父親買上一壺好酒。

北方的冬天冷，冬天喝酒可以潤腸取暖，所以父親在冬天喝酒，多喝上幾口我們通常是不會介意的。父親喝酒是有量的，每次一兩杯，從不過量。父親高興的時候，也會多喝，多喝的時候就是給孩子們上教育課的時候。

我小時候最怕父親喝酒，一喝酒的時候就是長篇大論，父親那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能夠練出一手好毛筆字，每次喝酒后，練毛筆字成了父親在我耳邊翻來覆去說的最多的話。小時候調(diào)皮的我就是不按他老人家說得來，直到今天我還后悔莫及。

每當(dāng)聽到“字如其人”這四個字的時候，我就特別特別后悔。父親的酒量由從前的二兩變成了現(xiàn)在的三兩，酒杯容量在變，父親喝酒就愛教育人的習(xí)慣一直未曾改變。

作者父親。

從軍后探親回家的日子，父親也就破天荒的不再提起練毛筆字這檔子事兒了。兄長的書法造詣已經(jīng)得到父親的首肯，我這個幺兒也算沾了兄長的光，不再成為父親飯前酒后的主話題了。但當(dāng)父親聽說我在部隊從事新聞報道工作時，他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多發(fā)表點文章成了父親對我最大的期許。父親當(dāng)年上初中時，路過沂河修水壩，有感而發(fā)寫下了一篇歌頌修壩工人的文章，在市里比賽得了大獎，還得到了50元稿酬，這對于當(dāng)時豬肉只有幾毛錢一斤的時代，無疑是一筆巨款。

后來父親又陸續(xù)寫了幾篇文章，因為種種原因未能發(fā)表，加上當(dāng)時吃飽飯對于他們那一代人來說都是一種奢侈，寫文章這種“高雅”的事情也就擱置了。

喝酒，還原了父親年輕時的生存現(xiàn)狀，也只有喝酒才能讓父親記起那時寫文章對于他來說所獲得的輝煌?！半m然我當(dāng)年因為條件限制，與寫文作賦絕緣，但你今天也算‘子承父業(yè)’了，能不能發(fā)揚光大就看你造化了。”父親酒過三巡，在我耳邊說到。

父親酒后愛作詩。父親每次喝酒后，就喜歡圍著家前屋后轉(zhuǎn)一轉(zhuǎn)，看著綠樹鶯鶯、池塘里蛙聲一片，就會不由自主地吟詩。那年小侄兒李承治回老家過年，父親抱著小侄兒吟到：

茅屋任意伴蒼老，山徑崎嶇賓客少。

看的是無名草木，喜的是綠水濤濤。

愛的是青山穩(wěn)穩(wěn)，聽的是鳥雀吵鬧。

黃葉飄搖秋來了，白雪紛飛冬又到。

嘆人一世容易老，不如獨居安樂好。

一杯酒好似宮中龍鳳宴，三杯酒喝得醉醺陶陶。

能把窮山推倒！閑來無事河邊站，領(lǐng)著孫兒看熱鬧。

身旁的兄長，敏銳地用紙筆記下了父親這一首完整的詩篇。

從軍在外八載，我從未與父親對飲。今年休假，我想買上一壺好酒，與父親對坐，飲上幾杯，談?wù)勛约旱纳?，這愜意哉！

父親與孫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