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沒有不堪回首的苦難,只有不堪回首的羞恥。請關注《解放軍報》的報道——
金錢不能買什么
■鄭蜀炎
歷史舞臺上演繹的許多情節(jié),往往超乎我們的想象——
洋務派的天津機器局好生了得,早在1880年就成功讓中國第一艘“行駛水底之機器”——潛艇駛過海河。(當時,號稱“海上霸主”的英國制造出潛艇也僅僅1年左右。)同時研制完成的還有舟橋、布雷艇等“高科技”產品。遺憾的是,好東西大把地攥在手上,最終悄沒聲息地不知棄之何方。而此時的清軍,仍然保留著成建制的弓箭手部隊。
說到這個機器局,當然繞不開李鴻章。自從找來“洋槍隊”幫著剿滅太平天國開始,他就迷戀上了“堅船利炮”。于是,1862年在上海成立了一個洋炮局,接著在蘇州、在南京……炮局開多了,李鴻章悟出一個道理——“制器之器”遠比簡單的幾門炮更重要。由此,他開始逐一布局,委派親信籌建了著名的江南制造總局、金陵機器局、天津機器局。
我們不能不佩服李鴻章的經濟眼光,從“炮局”到“機器局”之變,不僅開創(chuàng)了大清的軍火制造體系,而且由此拉開了中國近代工業(yè)革命的序幕。但我們又不能不嘆息李鴻章的政治視野,他把中國積弱不振的原因完全歸結于“患貧”,由此得出“必先富而后能強”的認識,并把辦企業(yè)的重心定為“求富”。
雖然布局精心,但最終還是下了一盤臭棋。原因與錢有關,但卻不僅僅是因為錢?!皺C器一開,銀子淌來?!蹦阍谶@里烹煮了一鍋“求富”的肥肉,朝廷豈能眼睜睜地流口水。但“隱持國柄”的李鴻章何等精明之人,他甚至冒著“抗旨”之嫌,用種種“迂緩”之策,死活將這一攤子死死控制在自己手里。
如果以現(xiàn)代經濟學的眼光看,李鴻章的一些經營之道并無大錯。然而在紛亂的晚清政局中,撕扯于“公”與“私”的利益交錯,“官”與“商”的身份并舉,“名”與“利”的極度追逐,李鴻章領軍之洋務派難免“進退失據”。機器局被扣上了有悖于“道”的“亡國之利器”之罪名,最終以“雙輸”的結局,將洋務派精心打造的軍工企業(yè),連同大清帝國一道送上不歸之路。
大清雖已風雨飄搖,但畢竟還是“百足之蟲”,箱底多少還是藏著點私房的。甲午戰(zhàn)敗之后,朝廷就忙著四處借貸,很快籌了一筆錢準備購置洋槍洋炮。可在與德國使臣接洽時,人家賺走你的銀子還滿嘴不屑:“中國此時又急急置船購械,此吾德國所愿。然中國有船而無駕駛之人,有炮而無教習之人。不知費息借之金錢,辦此無益之廢鐵,果何謂也?!眳⑴c了洽談的晚清重臣文廷式在其日記中,用8個字描述了當時的心境:“箴貶切至,足以悚愧?!?/p>
“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苯栌酶锩鼘熢凇豆伯a黨宣言》里的話來描述銀子與大清的關系,是最適合不過的了。雖然究竟花了多少錢說法不一,但用海軍軍費給老佛爺修園子祝壽,無疑是個人私欲對江山社稷的最大褻瀆。而就在同一時間,隔海相望有另一個女人——日本的明治皇后,為購買軍艦籌款捐出了首飾。其所購得之軍艦“吉野”號,至今提及還讓我們心口隱隱作痛……
世界上沒有不堪回首的苦難,只有不堪回首的羞恥。白花花的銀子終于成為了大清的詛咒——武昌起義爆發(fā)。清廷將崩潰時,最后一個太后隆裕面對王公大臣哀嘆:“一般親貴,無一事不賣,無一缺不賣,賣來賣去,以致賣卻祖宗江山。”言至此,失聲大哭,滿堂惶然。
美國哈佛大學教授邁克爾·桑德爾在近著《金錢不能買什么?》中,從個人品行的角度提出不能用金錢去買(即便可行)與倫理、道德、規(guī)則相關的一切。現(xiàn)在有一流行語:不要讓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其實,還應該再補一句:不要讓金錢操控了自己的活法和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