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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從張愛玲筆下曾讀到過一個小資的充滿情調的民國女性，但后來讀的書多了，我才知道能優(yōu)雅的坐在夜上?？Х葟d里喝咖啡的女性不到這個國家女性比例的千分之一，而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女性，她們的生活圈里有狼食崗子這個詞。

那是個令人絕望令人窒息的年代。老一輩的人曾告訴我，那個年代，當一個女孩幸運地出生并活下來后，她的命運就幾乎注定了。從小的貧窮使女孩們不得不四五歲就開始幫做家務干農活，因為高額的地租和稅收正壓垮著每一個家庭，待到了七八歲時就被打發(fā)出去當童養(yǎng)媳，直到十三、四歲就會嫁人，再然后是目睹著自己的孩子被扔到狼食崗子或者在一片貧瘠的土地上為繁重地租而勞累一生。

不要試圖去反抗命運，因為早有鄉(xiāng)紳們在嚴格的維持著一切。我曾在黃河邊上的一個地方看到過解放前留下的一種石碾子，了解后發(fā)現(xiàn)這石碾子居然有一種用途是把女人沉河——那些是被認為忤逆了家族傳統(tǒng)的女人。我想象她們被綁在石碾上推進黃河的情景，圍觀的是優(yōu)雅喝茶的鄉(xiāng)紳和看熱鬧的人群們。我突然想到在網上那些新聞中被當做奇談怪論的“榮譽謀殺”，誰能想象，就在60多年前，這種“謀殺”在我們這片土地上曾如此普遍和自然。

這還是平常年份，而當災難和戰(zhàn)爭來臨時呢？

1942年河南大饑荒時，災民把妻子賣掉只為了換幾升小米，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被賣到妓院或給有錢人家為婢為妾也是這個價錢；1949年解放軍曾統(tǒng)計國民黨軍隊一個師投誠的2451名士兵中，母親、姐妹、嫂嫂被強奸、霸占以及被迫改嫁的，總計達850人；1948年，在劉胡蘭老家山西的太原郊區(qū)，餓死和被殺害的農民不下6000人，晉祠南大寺26戶人家賣妻的就有5戶，賣子女的有9戶，還有28人活活餓死。

我可以感受到，絕望幾乎滲透在那個年代幾乎每一個女孩的骨髓里，一如劉胡蘭這個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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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對抗恐懼和絕望的是什么？

今天在和那一輩人對話后我知道了，是對絕望的反抗。因為反抗，所以無畏，所以有著無以復加的愿望去改變這個世道。

現(xiàn)在人很難想象，在那個腥風血雨的年代，為什么會有那么一批中國女人如此勇敢地站立起來，她們叫秋瑾、陳鐵軍、楊開慧、趙一曼、江竹筠還有劉胡蘭，她們是進步知識分子、地下工作者、游擊隊員、婦救會長或者其他的什么職業(yè)，但她們有一個共同的理想，就是為了新中國。

你們以為只有一個劉胡蘭？不是的，仔細凝視那段歷史，你會發(fā)現(xiàn)曾有千千萬萬個劉胡蘭：她們從安穩(wěn)的國外歸來，她們背叛自己的階級家庭，她們甘愿去冒殺頭的危險，她們無畏任何犧牲。那種反抗絕望的力量是那么的強烈，以致于像劉胡蘭那樣的犧牲比比皆是，只不過時間久遠，不為我們所知罷了。其實從王樹增《解放戰(zhàn)爭》中收錄的一封信可以一點一滴的感受到：

……親愛的同志們，看見了你們，我們又悲又喜，喜的是可得救了，悲的是這幾個月我們受盡了亙古未有的大大災難。國民黨偽軍自占領濰縣后，燒、殺、搶劫、抓丁、搶糧，無所不為，濰北全縣被拉去牲口兩千余頭，糧食被搶精光，被抓壯丁難以統(tǒng)計。更殘酷的是廣大群眾被殘殺。兩年多來，濰北人民被殘殺者已有千余，直到今天寒亭據(jù)點周圍的死難同胞仍曝尸曠野，無人收拾。

紙房區(qū)李家營一村，即被活埋七十余人。殘暴手段更令人聞之毛骨悚然，鍘刀鍘和活埋已成為蔣匪的普遍手段。有的先割耳、舌，而后活埋；有的婦女被拔去頭發(fā)鍘死；有的婦女被剝光衣服，綁在樹上輪奸，并用燒紅了的槍條插入陰戶，活活搞死；有的被剝光衣服綁在樹上用開水澆，把全身燙起水泡，再用竹掃帚掃，名為“掃八路毛”；有的用剪刀剪碎皮肉，名為“剪刺猬”；有的全身被刀子割開，丟在火紅的鍋里，叫做“窮小子翻身”。紙房東莊蔣匪在街口安下十二口鍘刀，按戶抓人鍘死。

邢家東莊一次被鍘十二人，婦救會長一個四歲小孩，也被鍘成三段。貧農韓在林兄弟三家十五口，有十四口被鍘死，剩下一個老母苦苦哀求給她留下一個后代而不得，她看到自己的孫子全部被鍘死，悲痛得自己也上吊而死。……高里區(qū)一個婦救會長，死時曾對大家說：“告訴共產黨、解放軍，一定為我們報仇！”親愛的同志們：你們是華東野戰(zhàn)軍的主力軍，你們是膠東的子弟兵，你們屢打勝利，有了你們就有了希望，有了依靠。

你們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不能讓你們走，要你們給咱們報仇。要求你們堅決徹底消滅蔣匪軍和“還鄉(xiāng)團”，要求你們像在孟良崮一樣消滅敵人，在濰縣留下英雄的勝利，立下大功，這是我們對你們高貴的信仰，也是人民對自己軍隊的命令！

今天我們的教育缺失了很多，問題是我們沒有告訴那些質疑英雄的人們，烈士們當時處于什么樣的人間。但當他們知道那人間的殘酷后，他們還會質疑嘲笑她們面向屠刀的勇氣么？

5

如果當年劉胡蘭們不反抗呢？

這是2017年5月底的一天，在一個平行世界潮氣蓬勃的國家，幾個觀眾正從電影院出來，他們剛剛看了亞洲東部一個貧窮國家反映女性的電影《練武吧！爸爸》，并被電影情節(jié)感動一塌糊涂。

在回去的路上，他們會討論這個被當成笑話的國家居然拍出了這么好的電影，也會討論那個國家依然存在的落后與野蠻，討論網絡上流出那些強奸、性侵或者其他的笑話，討論被封建束縛看不到希望的女性生活……末了，他們會感慨，為什么當年這個民族沒人反抗??？

他們尋思：如果她們當年反抗了，現(xiàn)在說不定這個國家的女童入學率會達到98%，婦女平均壽命會超過世界平均水平10歲，孕產婦死亡率會達到發(fā)達國家水平；說不定這個國家的女性可以從事飛行隊表演飛行員、可以在世界各國元首面前威武霸氣的閱兵，可以在也門海岸手牽手接回自己的國民；說不定這個國家的女性可以設計火箭衛(wèi)星潛艇、可以走上諾貝爾領獎臺、可以飛到太空、可以在奧運會賽場上一遍遍把金牌拿到手軟，可以作為世界第二大國的代表為世界未來發(fā)展建言……

然后他們對自己腦子里冒出來的奇怪想法啞然失笑。那個國家，呵，現(xiàn)在還有家長在教育孩子不要相信民族英雄，不要相信高尚和犧牲，不相信光榮的歷史，so，怎么可能呢？

但因為她們反抗了，所以今天

——換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