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受處分到立功:一名戰(zhàn)士“跨欄”的勁頭從哪里來

■解放軍報記者 代烽　通訊員 顧朝清 邵建國 吳先德

武警浙江總隊嘉興支隊中士張錦鵬與戰(zhàn)友們一起進行扛圓木訓練。楊宇翔攝

“處分”的壓力扛過去了，便是逆風翻盤的動力。張錦鵬的日常訓練更加刻苦了。楊宇翔攝

曾經(jīng)“折翼”的張錦鵬再次逐夢起飛。楊宇翔攝

處分的包袱有多大？誰在戴“有色眼鏡”？

一張?zhí)幏直淼姆至康降子卸嘀兀?/p>

時隔5年多，回憶起“出事”那天的情景，張錦鵬依舊很激動。對他而言，這是烙在心里的一道疤。

為嚴明紀律，武警浙江總隊嘉興支隊領導要求從快從嚴處理。當天巡邏任務結束后,中隊黨支部連夜召開會議，決定給予張錦鵬警告處分一次。

“攤上這樣的大事，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給毀了?！钡弥?，張錦鵬覺得天塌下來了。他追悔莫及，流下了懊悔的淚水。

他入黨的事也受到影響，被暫時擱置。入伍前，當過兵的父親反復交代他，爭取在部隊早日入黨。早日入黨的希望也沒有啦，該如何向父親交代？

除了思想上的包袱，張錦鵬還背上了工作上的包袱，干什么、怎么干都覺得不自在。工作干好了，有人說他求功心切；工作干不好，有人說他破罐子破摔。

受處分后，張錦鵬還感到生活中處處有壓力。課間休息、周末活動時，他總覺得戰(zhàn)友們在有意無意地回避自己；隊干部在隊列前一強調(diào)手機問題，他就覺得是在針對自己；最讓他感到“心塞”的是，每當他回到班里時，原本的歡聲笑語一下子戛然而止。他開始感到，自己的世界“變暗”了。

比處分更讓張錦鵬難受的是剛開始時戰(zhàn)友的“有色眼鏡”。

“大家辛辛苦苦忙了一年，你怎么對得起大家的付出？”因張錦鵬“扯后腿”，他所在班失去了當年評先資格，同班戰(zhàn)士小李的直言不諱讓張錦鵬低頭無語。評先那段時間，張錦鵬感到班里戰(zhàn)友看他的眼神都是“火辣辣的”。

張錦鵬忍氣吞聲，想等風波慢慢平息下去。但不久后班里組織討論，張錦鵬的事又被提起。

快好的傷疤，又被揭開撒了一層鹽，張錦鵬痛不欲生。他變得更加敏感了。如果哪一次執(zhí)勤人員名單里沒有自己的名字，張錦鵬就會懷疑，是不是中隊干部、骨干對他不再信任了。

“今后的路該怎么走，還有機會將功補過嗎？”張錦鵬苦苦尋找答案。

“別想那么多，已經(jīng)這樣了。以后別再犯什么事，老老實實呆幾個月就退伍吧?！睅讉€同年入伍的老鄉(xiāng)好言勸他，一個背了處分的上等兵，在部隊很難有機會翻身，退伍回去后，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老鄉(xiāng)越勸，張錦鵬心里越難受。他在部隊還有太多夢想沒有實現(xiàn)：立功、入黨、當班長……但這些，他在老鄉(xiāng)面前提都不敢提，擔心老鄉(xiāng)說他癡人說夢。

多少個夜晚，張錦鵬輾轉反側徹夜難眠，腦子里反復想著“要是從未撿到過那個手機該多好”。

帶兵人不戴“有色眼鏡”，當事人才能放下“包袱”

張錦鵬的反常表現(xiàn)，沒有逃過排長吳學超的眼睛。眼看張錦鵬變得沉默寡言、經(jīng)常愣神發(fā)呆，吳學超心里既心疼又擔憂，害怕他就此消沉下去，一蹶不振。

吳學超把床鋪換到張錦鵬邊上，訓練、吃飯、睡覺，與他形影不離。在傾聽張錦鵬訴說了內(nèi)心的委屈和迷茫后，吳學超給他倒了一杯水問道：“這杯水重嗎？”

“不重！”

“那你能端多久？”

“半個小時沒問題！”

“那端一天呢？一杯水并不重，但你端得越久就會覺得越重，一直重到你無法承受。其實，換種方式，感覺累了，把它放下就好了。”吳學超說，人生的機會很多，這一次沒有把握好，可以調(diào)整一下，繼續(xù)迎接挑戰(zhàn)，千萬別讓一杯水壓垮自己。

那次談話后，張錦鵬感覺整個人輕松了許多。

帶兵人不戴“有色眼鏡”，當事人才能卸下“包袱”。就在排長吳學超把鋪蓋搬到班里的同時，班長覃新源也立即組織召開班務會，要求全班不得再議論這件事，并引導班里的戰(zhàn)士換位思考，理解張錦鵬的遭遇，一起幫助他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

深入細致的思想工作，有效減輕了張錦鵬的心理負擔。班里的戰(zhàn)友也開始轉變對張錦鵬的看法，自覺拉近與他的距離。今后的路該怎么走？張錦鵬心中有了答案：“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彌補曾犯下的過錯。”

2015年5月，張錦鵬再次申請參加總隊預備特戰(zhàn)隊員集訓。一個老鄉(xiāng)勸他說，還有幾個月就面臨退伍，你這樣一個受過處分的人，能不能留隊還是未知數(shù)，為什么還要自討苦吃？面對老鄉(xiāng)的不解，張錦鵬認為，只要好好干，同樣能當個好兵。

“可怕的不是跌倒，而是跌倒后從此躺著不起?！痹撝ш犝瘃Y宇告訴記者，支隊要求帶兵人首先不戴“有色眼鏡”，對犯錯的官兵不拋棄不放棄，在給予關懷關愛的同時，采取各種措施重塑其信心與斗志，幫助他們重新點燃軍旅道路上的夢想。

輕裝前進，需要一個怎樣的“跑道”和“規(guī)則”

再次參加集訓隊，張錦鵬鉚足了勁。集訓的3個月里，他只想做一件事情，證明自己還是個好兵。

“每個周末，肯定會接到那小子的電話?！币驗橛柧氈杏行┱n目弄不太明白，張錦鵬就時常打電話向排長吳學超請教，有時一聊就是半個小時。

正是因為有著吳學超的包容和關愛，“折翼”的張錦鵬再次逐夢起飛。集訓結束時，張錦鵬如愿拿到“全優(yōu)”成績，被集訓隊表彰為“優(yōu)秀學員”。

歸隊后，張錦鵬依舊忐忑不安。盡管有著集訓隊的優(yōu)異表現(xiàn)，但對能否選取為士官，他心里沒底。

當時想留隊的戰(zhàn)士較多，中隊支委會在研究留隊事項時，有支委成員提出：“受過處分的人留隊了，其他人怎么想？”

“違紀人員受警告、嚴重警告處分滿6個月……確已改正錯誤的，不再因受處分而影響其晉職（級）、晉銜（級）。有特殊貢獻的，可以不受上述時限的限制。”中隊黨支部查閱條令條例，與同批兵反復比較衡量，最終將選取張錦鵬為士官的決定上報上級黨委。

接受采訪時，張錦鵬很感激當年中隊黨支部的客觀公正?！皼]有中隊這個好平臺，自己不可能消除顧慮，一門心思干好工作。”如今，張錦鵬不僅立功入黨當班長，還培養(yǎng)出了一大批訓練骨干。談到如何帶兵，張錦鵬話語間透著自信：“當年排長怎么帶我，我現(xiàn)在也怎么去帶他們?！?/p>

“成長中受挫的官兵遠不只張錦鵬一個，要讓受挫者輕裝前行，需要打造良好的‘跑道’和‘規(guī)則’”。該支隊支隊長李湖濱談到，畢竟，對每個人而言，成長的過程難免犯錯，關鍵是如何讓“落單的大雁”重振奮飛的翅膀。

“想證明你是一個好兵嗎？想讓別人認同你嗎？請用實際行動來證明，用成長的事實來驗證。”這是該支隊黨委一班人經(jīng)常向官兵們講的一句話。他們不怕官兵犯錯，就怕大家犯錯后自暴自棄、偃旗息鼓。

容錯糾錯、鼓勵包容、成長幫帶……該支隊黨委發(fā)揮好獎與罰的合力，制定出適合受挫官兵成長的“規(guī)則”，讓他們感受到組織的溫暖。

官兵茁壯成長，帶動支隊建設水漲船高。該支隊先后兩次被武警部隊表彰為“基層建設標兵支隊”。

每名官兵都是戰(zhàn)斗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機動二中隊班長彭勝，是當年與張錦鵬一塊兒受到處分的“難兄難弟”。如今，他已經(jīng)擔任特戰(zhàn)排班長，去年還因表現(xiàn)突出被總隊表彰為“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

說起自己的“馬鞍形”經(jīng)歷，彭勝感觸很深：“剛挨處分的那些日子，白天打不起精神，晚上睡不著覺?！睅椭韯僮叱鲂睦黻庼驳?，還是中隊黨支部的關懷和信任。受處分后僅兩個月，支隊就推薦他參加軍事比武。時隔10個月，他又被推薦參加總隊特戰(zhàn)隊員比武，獲得“個人全能”第4名的成績。

“處罰不是目的，關鍵是把曾經(jīng)犯錯的官兵帶上正軌?！闭勂鹑绾慰创苓^處分的官兵，支隊長李湖濱動情地說。

2017年年底，在一次安保任務結束后，作訓股參謀吳春雷、軍需助理員楊志毅雙雙立功。表彰會上，當金燦燦的獎章佩戴到他們胸前時，淚水在他倆的眼眶里打轉。

知情人都知道，數(shù)年前，他倆曾因工作上的過失受過處分。多年來，在組織悉心關愛下，他們每一步都邁得很努力，對待工作從不含糊，用行動贏得戰(zhàn)友們普遍好評。

“人的一生難免有錯。如果組織不靠上去做工作，他們就可能會覺得自己身上有污點，容易自我放棄?！痹撝ш狘h委一班人有著共同感受：對“掉鏈子”的官兵幫一把，最終個人和單位都會受益。

該支隊有名基層干部晉升副營職時，有人認為他有過“瑕疵”，建議“緩一緩”。支隊黨委卻認為，這名同志雖然受過處分，但工作成績突出，民主測評結果也不錯，同意他晉升能樹立正確的用人導向。

晉升副營職后不久，該同志帶隊參加總隊舉行的軍事比武，取得團體總分第二的佳績。事實證明，每名官兵都是戰(zhàn)斗力不可缺少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