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桃秾李”添力量

■田之章

改革當(dāng)前，有一句話溫暖人心。這就是眾多親屬對軍人講的：“你支持改革，我支持你?！?/p>

的確，對每一個戍邊衛(wèi)國的軍人來說，沒有什么比家庭的支持更重要的了。從軍是這樣，為官亦如此。沒有親人的理解與支持，不論是建功立業(yè)，還是克己奉公，都是難以想象的。

清代的王應(yīng)奎，在《柳南隨筆》里記載了這樣一件事：鄉(xiāng)人魚公侃，字希直，居官廉明正直，人們比他為包公。自開封守退休歸，隨身只一竹箱，箱內(nèi)僅存俸銀八兩。正好他看到學(xué)宮里缺香爐、花瓶，魚公便拿出銀兩鑄造瓶爐，至此可以說是身無分文了。到家后，“饔飧不繼，家人慍見”。

有一次，他偶感得疾，日臥一小床，足不能下地。家里沒有婢仆，無扶掖之人，他艱于起居，在床前懸二繩索，夫人間以麥粥進(jìn)，必曰：“清官，麥粥在此。”公乃拽著繩子起來，吃完飯，又拉著繩子躺下。歿而僅存粗布衣，就用這件衣服入殮了。崇禎丙子年間，巡使官路振飛行至鄉(xiāng)邑，謁墓致祭，且立石碣，曰“第一清官魚公墓”。

古人常說“清官難做”。在舉世混濁的古代官場，“清官”之難，既難在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更難在不被家人所理解與認(rèn)同。魚侃的妻子，可以說是典型的“拖后腿”?！伴g以麥粥進(jìn)”，一“間”字，說明她連充饑的稀粥，也不是天天給魚公的。這還不算，每次必說的一句話“清官，麥粥在此”，聽起來尤其刺耳，其恨恨之聲，如聞紙上，揶揄之情，溢于言表。饑餓加上精神的折磨，魚公的苦況，是可以想見的了。面對如此伴侶，沒有魚侃這樣超強(qiáng)的意志和定力，要做到廉潔始終如一，恐怕是很難的。

后方無憂，前方無畏。那些能得到強(qiáng)有力支持的人，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太平天國事起，文肅公沈葆楨守廣信，即今江西上饒。義軍楊輔清由吉安長驅(qū)直入，所過輒陷。沈葆楨激勵兵民，登陴死守，城卒獲完。在圍城最危急的關(guān)頭，沈夫人將家財拿來犒勞將士，并且在大堂中列置大鍋，親手燒火做飯，以飽饑疲。沈葆楨每次休息起來，只是不停地督促士卒守御。那時，署中的幕僚都已散去，文檄判牘、軍火糧餉，皆出夫人手。

夫人謂誰？林則徐的女兒。記錄這件事的陳康祺評論說：文肅公困守廣信，卒完危局，林夫人內(nèi)助之功不可沒。后來，曾國藩向上稟報沈夫婦守城事，亦歸美于林文忠公家法。

林則徐的家法，從一件事上即可以見。林因廣東禁煙事被貶戍新疆。道經(jīng)陜西時，昔日一門下士迎謁他，微露不平。見公談笑自若，不敢盡其言。退謁鄭夫人曰：“甚矣此行也?！狈蛉苏溃骸安灰@樣說！朝廷以汝師能，舉天下大局付之。今決裂若此，得保首領(lǐng)，天恩厚矣。臣子自負(fù)國耳，還怕遠(yuǎn)行嗎？”

人們都知道林公被貶之屈，而他的夫人非但無絲毫怨氣，猶以為臣子辜負(fù)國家，沒有把禁煙的事辦好。這種心胸和氣度，是很不一般的。而這位鄭夫人，就是沈葆禎的岳母，沈夫人的母親。陳康祺感慨：“非是母不生是女已！”這種家傳與賢淑，帶給丈夫的力量該有多大??！

《日知錄》曰：“王道之大，始于閨門。”貪墨者，其人也；所以貪墨者，為誰也？清代學(xué)者王夫之分析認(rèn)為，這里面的家庭因素占了很大成分。他說：人之貪墨無厭、罪網(wǎng)不避者，這難道是天性使然嗎？身為王臣，已離饑寒之苦，而漁獵不已，即使愚不可及的人，又何至于這樣呢！他們斥田廬、藏珠玉、飾第宅、侈婚嫁，潤及子孫，姻親族黨艷稱不絕，則相尚以迷，雖身受歐刀而忘之矣。妻妾子女環(huán)向以相索，始于獻(xiàn)笑，中于垂泣，終則怨謫交加而無一日得安于其室。一行為吏，身為子孫之仆隸，驅(qū)使死辱而莫能逃。這些孱弱的人受到家庭內(nèi)部的威逼，甚于國家憲章的制約，這也是夠可悲而令人同情的了。這番話，說得生動形象而近情理。

中華民族歷來注重治家修德。從很久遠(yuǎn)的時候起，就有《閨范》《烈女傳》這樣的專書，教育女性謹(jǐn)守門戶，當(dāng)賢內(nèi)助。就連至尊的皇帝，也不敢使自己的女兒背離這些規(guī)范。清太祖專門訓(xùn)導(dǎo)諸公主，毋陵侮丈夫，恣意驕縱，違者罪之?；实鄣呐畠呵鸾蒂F，就是因?yàn)椤柏蔡叶尷?，此王化之所由基也”?/p>

閨門清凈，有助于政道；家風(fēng)不正，有害于治理。當(dāng)然，一介丈夫，成多大事、立多大業(yè)，起決定作用的還是自己。其成與敗、貪與廉，決不能推給家屬與子女。但作為家里最親近的人，其朝夕熏染之力也是不能輕視的。因?yàn)椋迌旱膭衩?，有時勝過律法的約束；母儀之垂范，往往大于說教的力量。